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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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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路崎嶇,腳下的雪滑得不行,蘭娘裏頭是一層夾襖,外頭罩著借來的和尚衣裳,越走越冷,一路十分艱難。

她不敢走大路,只能沿著小路走,可那些小路大多是獵戶留下來的,原本都不能算是什麽路,此時大雪封山,走起來更是無比地困難。

蘭娘咬著牙一路躲躲藏藏,她怕被人瞧見自己,但看著身後一連竄的腳印,她知道若是自己不想法子,就是憑著這些腳印,顧亭勻都能找到自己。

可她從前習慣性地爬山,對天氣也有一定的預判能力,按照這兩日的氣候來看,只要熬到晚上,今日夜裏必然又要有一場大雪,到時候雪把腳印覆蓋住,自己走過的痕跡便也就消失了。

蘭娘盡力往那些杳無人煙的地方走,即便是心裏怕,也還是往前走。

走著走著,不慎滑了一腳,手掌蹭到一塊石頭上,瞬間疼得冒血,眼淚都出來了。

她坐在地上忍不住哭,可哭著哭著,又魔怔似的聞到顧亭勻時常會帶來那股子香氣,那屬於汪琬雲的香氣。

而她耳邊也時常離奇地浮現出汪琬雲的聲音,是她反覆提起夫君待她多好的場景。

蘭娘咬著牙,再次站起來,她絕對不能再回去。

如今陳小九已經回了老家,她也不願意再做什麽顧府的妾氏,日日被關在小院子裏,見到汪琬雲便要低聲下氣,聽著她如何與顧亭勻恩愛……

她更不願意閉上眼睛看到的都是顧亭勻與汪琬雲伉儷情深的模樣。

曾經抱著她神情許諾的夫君,轉頭成了旁人的夫君,而她成為了宛如丫鬟一般伺候他們的妾氏……

這樣的日子要過多久?一年,兩年,或者十年,二十年?

她等了那麽久,吃了那麽多苦,幾乎付出了整個人生,等到的便是這樣被人踐踏在腳底的滋味。

蘭娘強撐著往前走,而顧亭勻派出來的人只有一個飛奔回到城裏去稟告此事,其餘的都在想盡法子去找蘭娘。

只可惜,蘭娘已經事先打聽好了,今日顧亭勻忙的很,在宮裏只怕要待到掌燈時分才會出來。

護衛們只覺得這樣一個嬌弱女子必定跑不遠,便只在寺廟附近搜尋。

因此,她成功地躲掉了那些人的追捕。

蘭娘找到了一處山洞,那山洞極其狹窄,她瑟瑟發抖地鉆進去,在洞口堵上石頭,外頭果然開飄雪,那雪越下越大,很快便把那洞口的石頭給覆蓋住了,乍一看,根本看不出來這裏有山洞。

蘭娘從袖子裏掏出來一塊糕餅,她事先準備了些糕餅當做幹糧,便是為的在山上先藏個幾日,等到顧亭勻找不到她,或者放棄找她之後,再找機會下山,否則以顧亭勻現今的勢力,說不準很快便能找到她。

山洞裏實在是冷,蘭娘吃了些糕餅,整個人才冷靜了些,她還帶了火石,但此時哪裏敢點?只能安慰自己再忍忍,等到真的逃出去之後,往後的日子便會好起來了。

無論她逃到哪個地方,靠著一雙手總歸不會餓死,自由自在,清清白白,再不會被人辜負,也不會輕易把一切獻給誰。

想到未來的日子,蘭娘唇角浮起一抹笑意,而後卻又覺得一陣苦澀漫上心頭。

奢華的宮殿內,燈籠一盞盞點亮,沒多久一群身著官袍的人肅穆地從裏頭魚貫而出,其中便有顧亭勻。

他隨著幾位大人一並走到宮墻底下的過道中,互相寒暄幾句,也不敢多言,很快便上了馬車。

可顧亭勻才坐馬車到了宮門口,便有早就等在那裏的下人撲通跪下攔住了馬車,那人聲音都發顫:“大,大人!蘭姨娘,蘭姨娘跑了!”

顧亭勻原本正閉眼揉著自己的太陽穴,他在心裏算著,汪琬雲紅豆糕裏的毒性正在慢慢發作,此後她會腹痛不止,反覆發作,若是趁著她腹痛之時,他去幾次蘭娘的院子裏,只怕汪琬雲也不會知道,自然也鬧不起來。

今日他就很想去看看蘭娘,想跟她一起相擁而眠,若論這世上最貼心的人,唯有蘭娘。

她是唯一一個懂得他也真心孝順爹娘之人,所以這些日子她才會一次次地去寺廟裏為爹娘祈福。

可聽到外頭的小廝說蘭娘跑了,他猛地向前一步掀開馬車的簾子:“你說什麽?”

地上的人抖得厲害:“大人,小的們護送蘭姨娘去白雲寺,不知道為何,蘭姨娘就不見了……”

顧亭勻瞬間咬緊牙關,太陽穴猛地跳動幾下,心臟宛如被人揪住了一般。

他在那一瞬間,想到了許多事,想到蘭娘這些日子忽然的溫順,想到如果她真的離開了自己該怎麽辦?一邊他又僥幸地在想,不,她怎麽會舍得離開自己?

這麽多年,她是寧願舍棄自己的生命也要為他而付出的人,這樣的人,是拿生命在愛他,她怎麽舍得離開他?

可,如果她真的離開了呢?

顧亭勻一顆心隱隱作痛,他強忍著心中百般情緒,命人直接將馬車趕到白雲寺。

十幾個護衛齊齊跪在地上,秋杏哭得不住磕頭:“大人,蘭姨娘這幾日都沒什麽異常,今日說進去敬香,可遲遲不出來,奴婢進去一看,人就不見了!護衛們找了許久,這附近都找遍了,也未能找到人!”

深夜的身上,有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。

哢擦一聲,接著是碎雪從樹上嘩啦啦掉下來的聲音。

顧亭勻徇著聲音望去,他此時眸子通紅,心中酸痛無比,眼眶灼熱一片。

在那一刻,他忽然就明白了。

蘭娘沒有從前那樣愛他了,是從什麽時候,她開始變了的呢?

為什麽,她能變得這樣絕情,計劃好一切,選擇他在宮中忙碌的日子,趁著大雪壓山,無法找到足跡的時間,就這樣悄悄地逃走了。

她明知道,這世上,他們只有彼此了,除此之外,再無旁的親人,為什麽她還要離開?

是,他是給了她委屈,要她做妾,可他但凡有任何其他的辦法,他也不願意這樣。

除了妾氏的名分,在其他地方,他又什麽時候曾經給過她委屈?

他們認識十二年,從最苦的時候一起走過來的,父母離世之時他們也相伴在彼此身畔。

這輩子,他都沒有想過與她分開啊!

顧亭勻咬著牙:“繼續搜,彰武,再調些人手過來,把守住下山的每一個路口,此外……”

他低聲說了幾句話,彰武臉色大變,有些不敢相信。

顧亭勻瞇起眼:“本官讓你做,你便去做。”

彰武只得拱手說道:“是!”

連著三日,蘭娘都躲在山洞裏,她慶幸自己的選擇,這三日她好幾次聽到有腳步聲從山洞附近走過,且伴隨著刀劍棍棒扒拉樹枝的聲音,那很明顯是在找人。

若是她固執下山,只怕早就被人攔截住了。

蘭娘打算著等到連著三日聽不到有人搜尋的聲音,再想法子掩人耳目逃下山去。

她決定,自己在山洞裏能多待些日子便多待些日子,這樣是最安全的。

自幼挨餓受苦的經歷讓她對在山洞裏藏著的事情接受度還可以,時間竟然也就這般一點一滴地過去了。

可這三日,顧亭勻未曾閉眼過一刻,他雙眼通紅,始終在白雲寺下守著。

到第四日,顧亭勻嗓音嘶啞地下令:“撤兵。”

蘭娘在山洞裏待了七日,她原本待不了這麽久,可一想到若是自己露了馬腳要再次被抓回去到顧府,做什麽蘭姨娘,她就咬著牙繼續藏著。

可第七日糕餅已經只剩一塊了,若是再不下山,只怕要餓死了。

蘭娘拔開那山洞,趁著天還沒亮的時候悄悄地下山了。

這個時候很冷,天還沒亮,山裏自然也沒有人,蘭娘撐著一口氣下了山,穿著一身和尚服,戴著和尚帽子往前跑。

其實她身體都有些撐不住,腿都在打顫,但一想到只要自己再堅持堅持,很快便能逃離京城,她便又覺得很高興。

走了好一會兒,天微微開始亮了,前方的路上忽然出現一隊車馬,看上去像是做生意的,後頭的幾輛車上堆滿了貨物。

蘭娘心中帶著驚喜上去揮手:“這位大哥,可否帶我一程?我可以付車費,求求您了!”

那車看方向是要朝京城相反的方向去的。

車裏的主人探頭出來一瞧,有些不悅:“行吧,讓她去後面的那輛車。”

蘭娘心中大喜,她若是能坐這馬車到後頭的州縣,往後誰再想抓她那簡直是如大海撈針了。

車夫停下車,蘭娘趕緊地跑到後頭那輛車,她手腳並用地往上爬,可在掀開車簾子的那一瞬間,心裏猛地一抖!

車裏坐著一個人,一個她無比熟悉的人。

那人冷冷地坐在那裏,一雙眸子通紅,下巴上帶著胡茬,眼神淩厲似乎帶著刀鋒,像是恨不得吞吃了她!

蘭娘怎麽也沒想到,自己在山洞裏藏了七日,又選擇了天不亮的時候下山,竟然還可以正好地在山下遇到顧亭勻。

她下意識地就要跑,可顧亭勻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。

“回來。”他聲音嘶啞,卻絲毫不含糊。

蘭娘被他猛地一拽,直接拽到了懷裏。

而後馬車便開始轉動車輪,噠噠噠地往前走。

男人的雙手如同牢固的鉗子,死死地,緊緊地鉗住了她。

蘭娘心中狂跳,她有些後悔,又有些害怕,可見顧亭勻什麽話都不說,又這樣詭異地出現在這裏,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。

良久,他才抱著她,依舊嘶啞地問道:“知道我這些天是怎麽過的嗎?”

蘭娘眼淚瞬間掉了下來,她牙齒輕輕顫抖,求道:“顧亭勻,我不想做妾,不想低人一等,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你與旁人做夫妻。你能放我走嗎?”

顧亭勻的手指輕輕地擦掉她的眼淚,把她的身子抱起來,而後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。

他冰冷的唇吻了吻她的眼睛。

“不能。”

馬車一路回到顧府,蘭娘不知道這些日子她藏起來之後顧府到底都發生了什麽,顧亭勻是如何找到得她,她不想問,只覺得絕望之際,也想不通為什麽顧亭勻非要留下來她?

到後來,她也沒時間沒有機會去想了。

因為顧亭勻直接把她扛下了馬車,一路到了後院,直接把人扔到了床上。

他進門的時候就一腳踢上了門,等到蘭娘被扔到床上之後,直接覆身壓了上去。

這一次,蘭娘身上的和尚衣衫幾乎是被撕成了碎片,無論她如何哭求,示弱,他都依舊殘暴地在她身上肆虐流連。

他們從未這樣過,從前的他雖然偶爾也有些克制不住,可大多都是溫柔的,體貼的。

這一次,他宛如一頭暴怒的狼,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在了她的身上。

到最後,他對著她那張哭得梨花帶雨雙目通紅的臉,忽而笑了一下。

“想知道我是如何找到的你嗎?”

蘭娘依舊在哭,他給她整理好劉海,擦幹眼淚,聲音溫柔至極。

“我如今還沒有那麽大的勢力,能派兵把整個京郊都圍住,所以我綁了彭如月,長公主和彭將軍最疼愛的千金大小姐。我借他們的手在找你,日夜不分挖地三尺都要找到你。”

蘭娘牙齒一直在抖:“你瘋了!”

若是被人知道,顧亭勻就是有十顆腦袋都不夠砍的!

顧亭勻哈哈笑了起來,笑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,他忽然就捏住身下女人的下巴,咬著牙問:“是!我是瘋了!蘭娘,顧蘭娘!可你知道我為什麽瘋?我只剩你了啊,天地之大,我只剩你了!你為什麽要走?我哪裏做的不好?我已經在盡力了,我告訴過你,我不喜歡她!我喜歡的是你!將來有一日,我必定把我受過的屈辱全部討回來!到時,你不會是妾,你是我唯一愛著的妻子,你會是唯一的顧夫人!”

蘭娘聽著這些可笑的,冠冕堂皇的話,她也笑了起來,她笑著笑著,擡手狠狠地往顧亭勻的臉上扇了過去!

啪!

這是她第一次打他,這是顧亭勻自小到大挨過的唯一一次耳光。

他的臉偏過去,好半天都沒有動。

蘭娘眼中泛著淚光:“我只剩你的時候,你在幹什麽?你在為了所謂的權勢而與旁人洞房。你說你只喜歡我一個,你與她沒有同房,可你們當初是如何成親的?若是當初你沒有考中,落魄回鄉發現我已經嫁了旁人,你會作何感想?顧亭勻,不是我放棄了你,是你放棄了我。”

她對著顧亭勻的胳膊就狠狠地咬了一口,疼到他直吸冷氣,閉著眼忍受。

而後,蘭娘含著淚在笑:“你說你不愛汪琬雲,可汪琬雲便是權勢,你敢說,你不愛她麽?”

顧亭勻下意識地否認:“我不愛她,她與權勢無幹……”

蘭娘笑著搖頭,淚光閃動:“你不愛她,她卻是你的夫人。你愛我?我是你夫人的奴仆啊。”

這下,他半晌沒有再說話。

良久之後顧亭勻起身穿好衣裳,他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話:“你好生養著身子,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。”

這一場風波總算慢慢地平息了,蘭娘也算是明白了,她如今唯有一條路可走。

那便是她的藥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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